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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 富婆与神棍

发布 | cuobu.com

[—— 富婆与神棍]
 
作者:搓布
 
这件事发生在2011年,秋季。
 
那时的搓布在网吧值夜班,夜班要比白班清闲许多,不到晚上九点,夜班就可以偷懒了。
 
烟雾缭绕的网吧里,键盘声噼里啪啦响着。搓布巡视了一圈,见没什么事,便在前台激活网卡。
 
随便找了位置,按下开机键,等着系统启动。
 
显示器的荧光映在搓布脸上,他靠在椅背上,轻轻呼出一口气,
 
准备用一部冗长的电视剧打发这个漫长的夜班。
 
 
这时,一位聋哑人走进网吧。他个子很高,除了嘴巴绷得紧巴巴的,身体看不出别的毛病。
 
他手里攥着个记事本,从第一排机器开始,挨个朝上网的人要钱。别人不理他,
 
他就把记事本挡住屏幕,绷着嘴“阿呜阿呜”地叫着。要是对方实在不搭理,他便走向下一位。
 
这时,网管阿华走过来对搓布说:“老板刚才看监控,让你赶走聋哑人。”
 
搓布盯着屏幕,头也不抬:“现在赶他走,没个正当理由。等他过来朝我要钱的时候,再赶走他。”
 
时间过得很快,聋哑人已经走到了搓布这一排。
 
这一排没什么人,除了搓布,只有一位看模样三十多岁的背包男。
 
聋哑人侧着身子,慢慢挪到背包男旁边,把记事本伸到他面前。
 
背包男头也不回地说:“你走开,我没钱给你。”
 
聋哑人却仍不死心,把记事本往前一伸,正好挡在了背包男的显示器前面。
 
背包男猛地转过头,吼道:“没看见我在查资料吗?一小时三块钱呢,你耽搁得起吗?”
 
聋哑人见他长得又高又壮,不敢得罪,只好悻悻地离开。
 
聋哑人挪到搓布电脑旁时,搓布才借着显示器的光看清他的脸,这人搓布在汽车站见过几回,
 
总赶在长途车临发车前钻进车厢,挨个向乘客伸手要钱。
 
有回搓布坐车,看他缩着肩膀站在过道里的样子实在可怜,也曾掏过二十块钱。
 
搓布原本只想给十块,手刚递过去,
 
聋哑人却用绳子拴着的圆珠笔,“嗒、嗒”地敲着本子上那几行打印的字:
 
爱心帮助聋哑人士,捐献20元即可将大名写入功德本,永世铭记。可留手机号。
 
搓布抬眼问他:“意思是……不能少于二十?”
 
聋哑人嘴唇抿得很紧,重重地点头。
 
搓布只好抽出一张二十的递过去:“功德本在哪儿?我写个名。”
 
对方接过钱,竟把刚才那本皱巴巴的记事本又塞回他手里。
 
搓布噗嗤笑了:“就这?”
 
聋哑人瞪圆了眼,再次点头。
 
“得,得,就当是做慈善了。”搓布随手划了个名字,把本子还给他。
 
谁知这会儿他又摸到网吧来了,还是老一套。
 
聋哑人攥着那本卷了边的记事本,一下下往搓布胳膊上杵。
 
嘴唇绷得紧紧的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闷响。
 
搓布眼皮都懒得抬,盯着屏幕上的电视剧。见没反应,聋哑人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。
 
“滚!”搓布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。
 
聋哑人像是被烫着似的缩回手,一脸错愕,反而把右耳凑得更近,仿佛真没听清。
 
搓布“噌”地站起来,拎起凳子:“滚!没听见吗?”
 
谁知聋哑人竟不退反进,伸手就要揪搓布衣领,另一只手指向门外,示意他去网吧外面。
 
“嗬——”搓布倒吸一口气,嗓门扯高了:“怎么着,想打架啊?”
 
空气霎时凝固了,两人隔着半臂距离僵持着。
 
刚才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的键盘声停了七八成,好几排显示器后面探出脑袋。
 
搓布飞快地扫了一眼对方厚实的肩膀,心里盘算着真动起手来,自己肯定吃亏。
 
扭头走到贵宾区喊:“傲天!有人闹事!”
 
傲天趿拉着人字拖晃出来,听搓布简单一说,便晃着膀子走到聋哑人面前,
 
立正腰直,手指直直戳向门口,说了一声:“出去!”
 
聋哑人扭过头,茫然地看着他,似乎是没听明白一般。
 
傲天嗓门陡然拔高:“滚出去,没听见吗?”
 
这下聋哑人听真切了,他脸色猛地涨红,抄起身边的铁板凳就朝傲天抡了过去!
 
傲天侧身躲过砸来的凳子,反手“啪啪”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。
 
聋哑人被打得眼冒金星,踉跄着退到网吧门外一辆轿车后面。
 
聋哑人慌忙用手指在车尾玻璃上划拉着:“我不知道,他是网管。”
 
可傲天看都不看,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。
 
聋哑人揉着痛处,灰溜溜地消失在夜色里。
 
人群里有人嘀咕:“怎么能打聋哑人呢?”
 
搓布提高嗓门:“他根本不是聋哑人,常年混在汽车站,装哑巴讨钱!”
 
看热闹的人见没戏可看,便都回去继续上网了,键盘声又噼里啪啦响了起来。
 
 
夜,渐渐的深了。
 
网吧里剩下的大多是准备通宵的客人。
 
搓布注意到那个背包男的电脑早就黑了屏,人却还窝在椅子里,那年头不少舍不得住旅店的人,
 
都爱在网吧捱过漫漫长夜。
 
没等搓布驱赶,背包男主动,赔着笑脸说:“有人上网我立马让,绝不影响别人上网。”
 
见他这么识相,搓布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 
背包男就挨着搓布,一起看那部古装神医剧。
 
他嘴一直没闲着,不是骂编剧胡扯,就是嫌演员演技假。
 
正说到兴头上,傲天溜达过来想赶人。
 
背包男抢先指着搓布说:“这是我兄弟,一会我跟他一起走。”
 
搓布懒得拆穿,由着他信口开河。
 
傲天见空机位还多,嘟囔两句就走了。
 
后半夜没什么事,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。
 
背包男确实能侃,天上地下什么都能扯,搓布多半只是支着耳朵听。
 
他满嘴都是山精鬼怪的事,说着说着还会突然蹦出几句含糊的咒语,听得人心里发毛。
 
搓布觉得这人多半是魔怔了。
 
过了十二点,搓布泡了碗红烧牛肉面。
 
热气混着香味一飘出来,背包男的眼睛就直了,喉结上下滚动。
 
“兄弟,”他凑近些,“后天我接了个活,有个富婆请我去无名山办事。钱还没到手,你看这样,
 
你请我吃碗面,后天带你去见世面。富婆要是问起,就说你是我徒弟,咋样?”
 
搓布苦着脸:“我当网管一个月才几个钱?自己都吃不饱呢。”
 
背包男不住地央求:“后天!后天一定带你去山上吃好的,好玩的……”
 
搓布心思动了动,听到“富婆”二字,转身又泡了一碗面推到他面前。
 
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汤,背包男又扯回神神鬼鬼的事。
 
他忽然凑近显示器,指着古装剧里的神仙问:“你知道这些神仙,是怎么来的不?”
 
搓布摇头。背包男催他:“快,用电脑查查!”
 
搓布搜出神话人物的资料,背包男整张脸都快贴到屏幕上,嘴里念念有词地记着简介。
 
看完扭头又问:“你这个神仙的来历吗?”
 
“不知道啊。”
 
“我知道了!”背包男挺直腰板,把刚看的资料磕磕巴巴复述了一遍。
 
搓布气笑了:“合着我帮你查资料,你现学现卖,这会就用上了?”
 
两人就这么东拉西扯地熬过一夜。
 
天蒙蒙亮时,背包男揉着发红的眼睛,显然无处可去。
 
搓布打了个哈欠:“要不,去我们网管宿舍休息会?”
 
背包男一口答应。
 
两人穿过堆满杂物的楼道,钻进网吧宿舍。
 
背包男站在宿舍床前,突然挺直腰板:说道:“我不白住。该多少钱我掏给你,”
 
说着就把手伸进背包最里层翻找,掏了半天只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。
 
搓布伸手一拦:“不必这么见外,不用花钱。”
 
两人倒头就睡,直到下午两点多搓布被饿醒。
 
搓布爬起来用凉水抹了把脸,想起其他网管快回来了,看见陌生人占着床铺肯定要闹。
 
便推了推大床上的背包男:“起床了。”
 
背包男把被子裹成蚕蛹,嘟囔着要睡到下午六点。
 
搓布扯他被子:“你不饿?先去吃饭,吃完再回来睡。”
 
话音未落,宿舍门“哐当”被推开。
 
刚下班的网管阿华站在门口,看见自己床上躺着陌生人,顿时炸了:“这他妈谁啊!滚起来!”
 
背包男迷迷糊糊坐起来,头发支棱得像鸡窝,赶忙说道:“我给钱!我给钱。”手忙脚乱又要掏包。
 
搓布赶紧拦在中间:“起来就行,不用给钱!”
 
阿华一脸怒气:“五十!少一分都不行!”
 
搓布好说歹说拦在中间,阿华气得脖子通红,指着搓布的鼻子:“行!这五十块算你欠我的!”
 
背包男倒是个讲究人。
 
这边刚把阿华安抚好,他竟从背包深处摸出牙刷牙膏,慢条斯理地蹲在水池边刷起牙来。
 
搓布连催带赶,两人才终于下了楼。
 
九月的日头依旧毒得晃眼,两人眯着眼深一脚浅一脚挪到小吃街,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坐了下来。
 
炒面端上来时,背包男还要了瓶啤酒,郑重其事地倒满两个塑料杯。
 
他端着酒杯念念有词,突然弯腰往地上泼了半杯:“敬土地爷的。”这才仰头灌下剩下的。
 
酒足饭饱后,背包男抹着嘴提议:“去城隍庙转转?”
 
搓布心里嘀咕那地方早逛腻了,可眼下确实无处可去,只好答应:“行啊。”
 
两人晃到城隍庙,殿前石鼎里插满了高高低低的香火。
 
背包男突然扯着嗓门指点起来:“瞧见没?这香火就是人的运势,你看那柱歪脖子香,
 
刚那个老太太上的,香灰发黑,指定身体有毛病。再看边上那束,火苗乱窜,这人最近肯定破财!”
 
他声音很大,惹得几个香客侧目。
 
见搓布不信,他更来劲了:“不信你去问,那个老太太指定身体有毛病。”
 
搓布觉得丢人,脸皮本来就薄,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:“要问,你自己去。”
 
背包男见搓布不去,便小声嘟囔了一句,搓布也没听清。接着便说:“你看好了,我去问。”
 
竟真的大步走到刚才烧香的老太太跟前搭话:“老菩萨,你身体是否有隐疾?”
 
老太太摆摆手:“我来给孙女求学业。”
 
他面不改色地接话:“这就对了!儿孙学业好了,您这心头病自然就好了!”
 
竟拉着人家聊起养身之道,临走还嘱咐老太太“常来走动”。
 
回到搓布跟前,他得意地挑眉:“瞧见没?老太太就是为家宅不顺来的。”
 
搓布看得目瞪口呆——这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,但不得不说,他的控场能力相当好。
 
正说着,有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凑过来搭话,约莫三十七八岁模样,自称是无名山奶奶庙的香童,
 
家就住在山上。两人越聊越热络,背包男一拍大腿:“巧了!明天五点我正要带个富婆上山办法事,
 
兄弟要不一起?路上开销算我的。”
 
胖子笑得眼睛眯成缝:“那可太好了!我正巧要回山,明天五点,我在花园路口等你!”
 
说着瞄了眼搓布,“这位是谁呀?”
 
背包男拍了拍搓布的肩膀:“我徒弟!明天跟着见见世面。”
 
搓布没作声,任由他胡说。
 
两人互相存了号码,胖子拱拱手,转身消失在香客群里。
 
第二天清早五点多,天色灰蒙蒙飘着细雨,
 
背包男给富婆打电话时,对方显然还没睡醒,含含糊糊地推脱。
 
背包男不死心,又连拨两通电话,富婆终于松口,让他们找辆出租车到建设路口会合,车费她出。
 
我们在雨里拦了三四辆车,才碰上愿意跑长途的出租车司机。
 
司机是个爱凑热闹的大哥,听说既能赚钱又能游山玩水,乐呵呵地答应了。
 
车开到建设路口,富婆拎着绸缎包上了车。
 
这时胖子来电催问:“到哪儿啦?不是说好去无名山吗?我在花园路口淋着雨呢!”
 
富婆从前座侧过身,目光越过座椅缝隙扫向后座:“谁啊?”
 
背包男捂住话筒,压低声音:“昨天庙里认识的,当时客套两句说要搭顺风车,没想到他当真了。”
 
话音未落,富婆摆摆手:“让他来吧。”
 
司机调头开到花园路口,胖子裹着湿外套钻进车里。
 
出租车再次启动,载着四人,迎着蒙蒙细雨向无名山驶去。
 
车窗上凝结着雾气,车厢里没人说话,只听见雨点敲打车顶的细碎声响。
 
清晨的困倦和凉意让车厢里格外安静。
 
驶出市区后,雨势变得飘忽不定,雨点在车窗上画出蜿蜒的水痕。
 
背包男率先打破沉默:“大家能凑一车也是缘分,都认识认识吧。”
 
互相通完姓名后,气氛稍微活络了些。
 
司机趁着等红灯的工夫,试探着问能不能先结部分车费。
 
背包男拍着胸脯保证:“下午办完事,到时一并给你,放心吧,车费少不了你的。”
 
中午车停在山门时,雾气正浓,空气里混着香火和草木的湿腐气。
 
司机叮嘱好下午碰头的时间地点,把电话号码塞进背包男手里:“办妥了就来电,我准点来接。”
 
说完便锁上车,找地方吃饭去了。
 
胖子也说要上山办事,临走撂下一句:“需要帮忙,随时喊我。”
 
剩下三人站在山门口,富婆揉了揉胃:“先找地方垫垫肚子吧。”
 
背包男立刻接话:“半山腰有家饺子馆是一绝!”领着我们就往山上走。
 
那饭店用圆木搭成,看着就价码不菲。
 
三人走进饭馆,挑了最里间的卡座。
 
背包男殷勤地递菜单,富婆点了几道热菜和一碗羊肉饺子。
 
转头对搓布温和地说:“别客气,想吃什么随便点。”
 
搓布瞄到价目表,最便宜的饺子都要二十多块,犹豫再三,还是要了份羊肉饺子。
 
等菜时,搓布偷偷打量富婆,四十出头模样,身材丰腴,眉眼还留着年轻时的风韵。
 
富婆察觉目光,低头搅动碗里的汤。
 
搓布心里嘀咕,这女人绝不是简单角色,
 
她眼神里透着洞悉世故的清明,却偏要作出一副寡言模样,像是藏着什么心事。
 
搓布刚想开口向富婆打听法事的事,背包男就斜插过来,硬生生截住话头:“不该问的,少打听。”
 
搓布讪讪地闭了嘴。也是,白蹭一趟游玩就该知足,何必多嘴惹人不痛快。
 
等三人吃完,背包男便支使搓布去置办法事要用的黄纸、蜡烛、香和鞭炮。
 
富婆从绸缎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,轻声说:“剩下的钱你留着当跑腿费吧。”
 
搓布连忙摆手:“这怎么好意思?连饭钱都是你付的。”
 
背包男在一旁满不在乎地挥挥手:“给你就拿着,这点小钱计较什么。”
 
搓布只好赧然接过钞票,捏着还有些发烫的纸币,转身朝山脚下的小卖部走去。
 
买完东西后,背包男带着我们在山上转悠。
 
山间庙宇林立,里面供奉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神像,香火缭绕中透着庄重。
 
背包男特意嘱咐我们:“不准乱给神像烧香,我让你们去哪个庙上香,你们才能去哪个。”
 
但搓布向来不听他指挥,只要看见有眼缘的神像,就自顾自上前点香祭拜。
 
背包男说了几次见搓布不听,也就不再管了。
 
富婆穿着高跟鞋走山路实在不便,上下山累得直喘。
 
走到一处庙宇时,她向一位看守庙宇的老太太打听:“这附近有卖平底鞋的吗?”
 
老太太面露难色:“山上没有专门卖鞋的铺子,不过我自个儿倒有一双布鞋。”
 
富婆连忙说:“那您拿出来给我瞧瞧?”
 
老太太转身进屋,好一阵翻找才拿着一双深蓝色布鞋出来。
 
鞋面已经洗得发白,看得出有些年头了。
 
富婆接过看了看,犹豫着问:“还有别的鞋子吗?”
 
“还有一双夏天穿的拖鞋。”老太太说着又回屋取来一双塑料拖鞋,鞋带上印着褪色的花纹。
 
富婆勉强买下这双拖鞋换上。
 
可山风凛冽,细雨蒙蒙,穿着拖鞋的脚很快就冻得发僵。
 
背包男脚上是一双破旧的皮鞋,一只鞋的脚后跟还被踩扁了。不仅尺码偏大,还散发着一股汗臭味。
 
他脱下鞋让富婆试穿,可鞋子实在太大了,富婆穿上后根本走不了路。
 
搓布年纪小,穿的是双米黄色运动鞋。
 
富婆的目光落在搓布的鞋上,背包男立刻会意:“要不你穿我徒弟的鞋?”
 
搓布有些不情愿:“那我穿什么?”
 
背包男指着刚买的拖鞋:“你先穿这个应付一下。人家又是请吃饭又是出路费的,这点忙都不肯帮?”
 
想到刚才收下的小费,再加上这趟开销确实都是富婆承担,搓布只好脱下运动鞋。
 
富婆穿上试了试,虽然鞋尖还有些空,但总比拖鞋强多了。
 
搓布换上那双单薄的塑料拖鞋,顿时觉得脚底冰凉。
 
背包男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塑料袋,把富婆的高跟鞋装进去递给搓布:“你帮忙拎着。”
 
搓布本来不想接,可转念一想吃人嘴软拿人手短,只好接过袋子。
 
山风吹得塑料袋哗啦作响,搓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,只觉得这趟便宜占得实在不轻松。
 
其间,背包男掏出手机给胖子拨了好几个电话,
 
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“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”,只好把手机塞回兜里。
 
搓布倒是乐得自在,一路上走走停停,拿着手机对着云雾缭绕的山峰和古朴的庙宇拍个不停。
 
中途还主动提出给富婆拍照留念,美其名曰“记录法事过程。”
 
其实搓布觉得,这趟所谓的法事根本就是借个名头游山玩水,背包男除了装模作样地指指点点,
 
压根没干什么正经事。
 
直到日头偏西,背包男才像是突然想起正事,领着众人转到一处僻静的山坳。
 
他让富婆把之前买的黄纸、元宝等物堆在一起,点燃后围着火堆念念有词,
 
那些含糊的音节听着既不像经咒也不像方言。
 
当纸灰被山风卷起时,他故作神秘地指着飘散的灰烬说:“看,阴兵驾着车来接元宝了。等这些烧完,
 
你的业债也就清了。”
 
搓布在一旁强忍着笑意,看着纸灰打着旋儿往山涧里飘去,心想这套说辞编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。
 
继续往前行,又遇见一座不知名的小庙。
 
庙里坐着个皱纹深刻的老太太,她指着角落里一只褪色的木船说:“坐坐这个吧,
 
这是神仙奶奶度化世人的宝船,坐一回八十。”
 
富婆爽快地付了钱,小心翼翼地坐进那吱呀作响的木船里。
 
搓布看着有趣,忍不住开口:“我也能坐坐吗?”
 
老太太眼皮都不抬:“一样,八十。”
 
富婆往旁边挪了挪:“上来吧,钱我来付。”
 
背包男见状也挤过来:“那我也得坐!”
 
富婆倒是好脾气:“行,都上来吧。”
 
本来就不大的木船顿时塞得满满当当。
 
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颤巍巍走到船尾,双手抵着船帮使劲推了起来。
 
木船开始吱吱呀呀地摇晃,老太太一边推一边哼唱起悠远的神调。
 
待船停稳,三人互相搀扶着跨出船舱。
 
老太太收起钱,又坐回庙檐下的阴影里。
 
我们继续往山下走,搓布在山间自得其乐,直到夜幕完全笼罩山峦,晚上七点多钟。
 
我们才慢悠悠地回到山门前。
 
司机早已在原地等候,胖子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,正蹲在路边抽烟。
 
背包男一见到胖子就来了火气:“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不接!不是说好要来帮忙办法事的吗?”
 
胖子赶紧赔着笑解释:“山里信号差,我在这转了好几圈都没找着你们。我要是骗你,我就是狗。”
 
两人争执了几句,见也争不出个结果,只好悻悻地各自上车。
 
返程的车上,搓布望着窗外飞逝的夜色,越想越觉得背包男这一套根本就是骗人的把戏。
 
可毕竟白吃了人家的饺子,又跟着玩了一整天,直接揭穿未免太不近人情。
 
他暗自琢磨着,总得想办法帮富婆挽回些损失。
 
车在市区缓缓停稳。
 
众人正准备下车时,搓布凑近富婆,低声说:“要不留个电话号吧,今天多谢你照顾。”
 
富婆微微一愣,随即笑了笑,从绸缎包里取出便签和笔,低头写下了一串号码。
 
就在她把撕下的纸条递过来的瞬间。
 
背包男侧身插到两人中间,伸手一拦:“诶,联系方式哪能随便给。”
 
搓布反应极快,
 
趁着背包男还没碰到纸条,手腕一翻就把纸条抢了过来,迅速塞进了牛仔裤的前兜里。
 
一旁的胖子瞧见了,也腆着脸凑过来:“也给我留一个呗,以后多联系。”
 
富婆没说什么,又低头写了一张递给他。
 
背包男看着这一幕,脸色彻底沉了下来,牙关咬得紧紧的。
 
司机载着富婆先行离开后,我们三人,也在街口互相道别,各自散去。
 
搓布独自回到网吧时,已是晚上九点。
 
前台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,傲天正支着脑袋打盹,听见门响立刻抬起头,
 
眼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:“你可算回来了!要是再晚点,我真得去报警了。”
 
“回来了。”搓布心里一暖,笑着应道。
 
“你下次长点心!别什么人都跟着跑,万一真遇上割腰子的,你哭都来不及!”
 
“嗨,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。”搓布不以为然地摆摆手,转身走进了网吧后院的简易房。
 
第二天一早,轮到搓布值班,闲来无事,摸出手机,便给富婆编辑了一条短信:
 
“谢谢你昨天带我去山上玩。其实我不是背包男的徒弟,只是凑巧跟去的。
 
他这一天的所作所为,我看着不太对劲,感觉像是在骗钱,希望您以后多提防,别再上当受骗了。”
 
过了一会儿,手机屏幕亮起,富婆的回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:“谢谢~”
 
搓布看着这两个字,手指在删除键上停顿了一下,最终还是将整个短信记录清空了。
 
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的缝隙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一小块明亮的光斑。
 
早上八点刚过,背包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。搓布接通后问道:“什么事?”
 
“你在哪儿?”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。
 
“在网吧。到底什么事这么急?”
 
“电话里说不清,见面谈。”
 
没过多久,背包男就风风火火地闯进网吧,径直冲到搓布面前,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掏他的裤兜。
 
摸索一阵无果后,他盯着搓布问:“你手机呢?”
 
搓布虽觉莫名,还是走到网管值班的沙发座,拿起那部白色翻盖手机递了过去。
 
背包男接过手机,急切地翻看短信记录,随即冷笑一声:“行啊,还知道把短信删了!”
 
“我发完短信从来都是直接删记录的,”搓布平静地说,“留着那些话看着尴尬。”
 
“行!看来以后办法事不能喊你了。”背包男咬牙切齿,“你竟然戳穿我。”
 
“你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”
 
“别装傻!你知道我昨晚在哪儿过的吗?”
 
“在哪儿?总不会是富婆留你过夜了吧?”
 
“我在派出所待了一夜!富婆报警说我诈骗。可那又怎样?警察最后还不是客客气气把我请出来了。”
 
搓布嗤笑:“你算老几,警察能对你客气?”
 
“我能'看事'啊!”背包男挺直腰板,“几句话就把他们镇住了。他们心里发毛,赶紧把我放了。”
 
“得了吧,警察是看你骗的金额不大,关你还不够麻烦的。”
 
背包男突然沉默了。他默默走到网吧门口,在台阶上坐下,目光望向远处。
 
搓布跟过去,挨着他坐下。
 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 
搓布终于忍不住问:“你为什么非要骗人?找个正经工作不好吗?”
 
背包男深深叹了口气:“我欠了一屁股赌债,是我姐帮我还清的。
 
今年三十八了,要手艺没手艺,找工作也没人要。现在挣的每一分钱,都是为了还我姐。”
 
看着他深邃而疲惫的眼神,搓布的语气软了下来:“可骗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再这样下去,
 
迟早要坐牢的。到时候不但害了自己,还要连累你姐。
 
不如踏实找份工作,虽然挣得少点,但细水长流,总比提心吊胆强。”
 
背包男久久没有回应,只是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出神。不知是在懊悔过往,还是在思索前路。
 
最后,他缓缓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背包,
 
一声不响地沿着空旷的街道离去,再也没有回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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